從藥房走向戰(zhàn)場(尋訪)
西山嶺上,一塊不大的墓地兀自靜默著。跟隨河北平山縣會口村退伍老兵高文元來到墓前,墓碑的碑文幾乎難以辨認了,但老高能熟練地念出碑文——“詞曰:激壯滹沱河為汝之墓地,堅偉太行山做你的碑文”。剎那間,似有一束強光照亮幽暗,一個偉岸形象挺立于眼前。
墓主人叫杜伯華,是抗戰(zhàn)時期繼白求恩之后晉察冀根據地又一位杰出的醫(yī)務工作者。杜伯華生于1904年,從小隨父學醫(yī)。他在家鄉(xiāng)吉林榆樹開辦華昌藥房,九一八事變后,積極投身抗日救亡,華昌藥房成為榆樹首個黨的地下聯絡站。
夜深人靜,后門響起“當當、當當當”五下敲門聲,這是游擊隊的聯絡暗號。原來是“吉林抗日第一人”馮占海將軍派人來買膠鞋。對上暗號,杜伯華把準備好的250雙大號棉膠鞋裝進皮貨挑子,躲過巡邏隊出了城,為前線將士送去物資。除了送物資,杜伯華還為抗聯戰(zhàn)士送醫(yī)送藥,當看到威震敵膽的汪雅臣軍長在冰天雪地里衣不蔽體,杜伯華心疼地流下眼淚。
后來,杜伯華受組織安排到西安加入東北軍,參加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。抗日戰(zhàn)爭全面爆發(fā),杜伯華到平西一帶打游擊,在黑山扈戰(zhàn)斗中率部擊落過一架敵機。
莽莽太行余脈地勢復雜,平西抗日根據地在這一條條山縫縫里延伸壯大。1938年4月,杜伯華來到群山環(huán)繞的長操村,擔任房(山)良(鄉(xiāng))聯合縣縣長。在他的帶領下,參軍參戰(zhàn)、籌糧送秣、支援前線的抗日熱潮涌動起來了。一年后,平西專員公署成立,杜伯華任第一任專員。
不管是當縣長還是公署專員,杜伯華總會抽時間給大家看病。戰(zhàn)友史進前得了瘟疫加傷寒,生命垂危,杜伯華立即上山采藥,熬好后一口一口給史進前喂下,把他從“鬼門關”拉了回來。一位小戰(zhàn)士的腿粉碎性骨折,杜伯華用中醫(yī)辦法醫(yī)治,內服湯藥,外敷膏藥,不久小戰(zhàn)士便痊愈重返戰(zhàn)場。杜伯華調任平西公署專員時,群眾戀戀不舍送他到數里之外,一位婦女抱著小孩請他看病,他停下給孩子治了病才走。
1940年,晉察冀地區(qū)瘟疫肆虐,司令員聶榮臻下令調杜伯華任晉察冀軍區(qū)衛(wèi)生部副部長,主管制藥工作。杜伯華一到河北阜平,馬上到軍區(qū)各醫(yī)院看望傷病員,仔細詢問病情,連夜撰寫報告,并提出要自力更生,就地取材,建立制藥廠。
藥材采來了,盆盆罐罐,堆滿了院子。這一刻,杜伯華忽然明白了父親的話“你一定能做得比我好”,因為他服務的是一個偉大的目標:讓根據地軍民吃上自己研制的藥。一次次實驗,改進配方,解熱、利尿、健胃、鎮(zhèn)咳化痰、鎮(zhèn)痛、止瘧等幾十種藥品研制出來了。此時百團大戰(zhàn)正如火如荼,如何將藥品運往前方,杜伯華苦思冥想。他自制了手搖式壓片機,又發(fā)動大家采集桃樹膠制作片劑黏合劑,將中藥加工制成片、散、丹、膏,方便部隊攜帶使用。
不到半年,大量自制藥品生產出來了,聶榮臻喜上眉梢,簽發(fā)了《關于自制代用藥品問題的訓令》,稱贊道:“屢經試用均極有效”。杜伯華憑著中藥解除了無數軍民的病痛,大家親切稱他“軍中藥王”。邊區(qū)制藥工業(yè)蒸蒸日上,杜伯華迎來了他結婚的大喜日子。然而,不幸卻發(fā)生了。給鄉(xiāng)親們治療瘧疾時,他自己也感染了。杜伯華想試用一下特效藥,誰知用藥后竟陷入昏迷,他再也聽不見從阜平華北聯大趕來的未婚妻松偉的呼喚了……
作家周而復沉痛地說:“伯華同志之死,在晉察冀軍區(qū)的醫(yī)務部門是諾爾曼·白求恩死后的又一個最大的最大的損失!”僅僅一年,邊區(qū)制藥廠生產出了100多種藥品,除滿足晉察冀邊區(qū)需要外,還銷往平津、晉冀魯豫等地,自力更生,打破了敵人封鎖。杜伯華之死,令聶榮臻痛惜不已,他揮淚題寫“悼死勵生”,并通令晉察冀軍區(qū)制藥廠改名“伯華制藥廠”。
平山會口村,高文元每年都到西山嶺杜伯華墓祭掃,卻發(fā)現墓前始終沒有親人祭奠。于是,他踏上了為烈士尋親的路途,輾轉來到杜伯華故里——吉林榆樹夏寶村。高文元驚喜地找到了伯華的侄女、80多歲的杜郁蘭。杜郁蘭老人告訴他,日本鬼子投降那年,有個老鄉(xiāng)來告訴他們,說三叔杜伯華犧牲在太行山上了,遺憾的是,家人幾經周折都沒找到他的墳墓。如今,三叔終于“回家”了。
有些人活在黎明前,但朝陽里有他們永遠的精神。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5年12月17日 20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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